当黄昏重又忧郁，布莱尔再次想起那场糟糕透顶的战争，他过去的“未婚妻”在几里地之外的地方向他拥抱。

那时候他就站在山上，对着硝烟味还未完全散去的黄昏看去。半透的光从灰蒙的雾里穿过，照亮了彼得尔曼大教堂的塔顶，镀了金的钟前显露出一个十字形的黑影。布莱尔凝视了很久才明白那是个人的形状，那个人张开双臂的样子仿佛是要拥抱这片失去喧嚣的土地，然后他就能和亡灵一起，从那片本该沐浴金色的高处跌落。仿佛这群亡灵不抱作一团，就不会显露出效验浸染后的黑色，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暗淡的黄昏铭刻在布莱尔的记忆里。

(相关资料图)

年迈的神父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回忆，他看着布莱尔散失的目光重新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他回过头去瞧，一个满头金发的男孩将餐盘与饮料在客人面前一一放稳，很快，男孩将布莱尔的咖啡拿到桌前，布莱尔丢给他两块小费。

小家伙似乎还不知礼节，连句谢谢也不说就快步走掉了。

布莱尔并未感觉不快，只是抿着咖啡，这时，神父才说。

“那个小孩和你挺像的。”

“你是想说我和他一样不懂礼貌吗。”布莱尔放下杯子，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这倒不是，只是我老头子羡慕你们都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罢了。哎，虽说我已经很老了，可这头白发在我年轻时候就有了。”老人轻轻蹭了一下头，感叹年轻的时光好似不曾有过。他很久以前就是神父了，最近几个月才算退休。

“那个孩子叫什么？”

“彼得 安娜，随他母亲的姓。”

布莱尔狠狠皱了下眉头，他无法忘记这个人，他明白她在他心中占有显而易见的地位，可是他不能说。

“安娜？”

“对。”

“安娜，就是那个跳楼的安娜？”重复了一遍后，布莱尔才能肯定地将远去的战争与修女的拥抱联系在一起，他曾经对那个叫安娜的女人怀着复杂愧疚的感情，即便到了现在也远未消去。他看向神父，老人好像在盯着他，却并没有在看他。

“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安娜。唉。”老人深深叹了口气，“她是个好修女，只是爱上了别人。”

“安娜之后呢？”布莱尔想紧紧抓住修女的结局，好慰藉他那可怜的良心。

“被葬在了墓地的角落，墓碑是逆着的十字。”

“怎么会是逆着的呢？”

当布莱尔问出这个问题时候，神父的眼睛回来了，直直地盯着他。

“年轻人啊。也许你以为这是什么不好的含义，事实上是有些不光彩的，可在现在，有很多本该侍奉神明的修女与人私奔，逆十字架也无法成为一个更加特别的含义了。”

“可如果给予与常人无异的东西，就会破坏我们的戒律，所以以这种方式，给予不守戒律的人以惩罚，以提醒活着的人去遵守它们。”

“也许是老了，我也不觉得侍奉神明比爱情更重要了。用一生去爱神和用一生去爱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思考了很久，大概是没有的。”

“只是。”神父举起右手，布莱尔没有看见那只手上有什么，于是那只右手遮挡住了神父的眼睛，原来是太阳又倾斜了角度，将镀了金的光从布莱尔那旁转移到神父身上。

“爱过一个之后，责任不会消失。你说是吧。”

“嗯…”布莱尔无言。

“神爱怜他们的孩子，让他们互相争斗，互相挑衅，再让他们学到失败，胜利，荣耀和耻辱。”

“《福音》第二十七卷十五节。”

“是啊。那份不知道谁写的经书。”

神父再没有说什么，漫延的沉默足以让布莱尔的思绪飘荡在十年前的远方，谁也不知道他和安娜之间有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同样大家都不知道的是，看似善良可爱的安娜是马克托尔市最讨人喜欢的情妇。布莱尔每月要提供给她军饷的三分二才足够她与自己在每个月睡上几觉。

那段时间长达两年之久，直到布莱尔和布莱尔太太订婚之前，他都与那个女人厮混在一起，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安娜。

“谁也不知道安娜怀孕了，她瞒过了所有人吗？”

布莱特端起咖啡，看到神父点头而并未出声。

“那么这是谁的孩子？”

神父抬起头，眼睛紧紧盯住他。

“她不知道你已经订了婚。”

布莱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布莱尔先生，也许她确实瞒过了所有人，可是你瞒着她订了婚，那一天她知道了，蒂娜小姐，就是现在的布莱尔太太，你和她订了婚，而且还不让她知道，你作为她的男人甚至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

神父冷冷地笑了，他看着布莱尔惊恐的表情感觉很开心。

“那是个婊子！”布莱尔趁地一声站起身，餐厅里的人都在看他，可他也顾不得体面了。“你不知道她和多少人睡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神父不为所动，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先生，你能想象吗？她在街上和别的男人挽着手，我看到她和别人亲热地聊天真是心痛极了。我有时候去她家里，哦天哪，都是我不认识的男人，在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才匆匆走出。她的家简直像个窑子。”布莱尔缓缓坐下，鼓起勇气盯住神父的眼睛以表明自己问心无愧。

“然后就把她抛弃了？”

“我还能怎么办？您是侍奉神的人，恐怕是没有这种苦恼。我相信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自己的情人也是别人的情妇。”布莱尔几乎大叫起来。

“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把他领走。因为那是你的孩子。”

“不行，会被我妻子盘问的。”

布莱尔有些心虚，因为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好好想想，他和她的妻子到了现在还没有孩子，可能她的妻子并不会特别反感呢？

“那是你的孩子。”

“求求你了神父，我…”

“那是你的孩子。”

布莱尔又看向神父，神父的眼睛还是那样紧紧盯住了他，在那样一双眼睛肃穆地注视中，你不得不考虑自己有什么过错，。布莱尔想那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那是自己的责任，如果知道他是自己的孩子，还要放着他不管，自己真的能感觉到良心能够过去吗？

他想，即便今天真的不管，终有一天，他也会去看看这个孩子。

“好吧。”

他叹了口气。

黄昏终究是远去了，餐厅升起一股幽暗的光照在神父脸上，他看着远去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狰狞冷酷的笑容印在玻璃上，显得十分可怖。

“今天又卖掉一个？”

“是啊，伙计。”

神父回过头，餐厅的老板正擦着青白的瓷器。

“安娜真是个好姑娘。”

“她好得很，给了我那么多生意。”

“难道她跳下去，也是你搞的鬼？”

“嚯，谁知道呢。”

其实安娜从来没有怀孕，谁知道呢？神父想，反正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标签：